叙尽一个人的一生,需要多少篇幅,如果沉沦了春花秋月还剩下多少傲骨。
他对着铜镜,面上半带油彩,妆上了一半却无心再继续补全。身后幢幢灯影映出戏台上凄凄别离,台上人依依挽手谢却众人。他叹气,抬手再细细描摹眉眼,彩妆带着龙飞凤舞的鲜活遮掩了半面苍白。台上音乐又起,不知又是换了谁在吟唱他人的一生。无关痛痒,他信手拈了香,明灭间断了半盏茶的光景,他估算着时间,不徐不缓上台演完这压轴的一曲。半阙醴陵清唱,夜冷清,细腻伤神。
曲终,繁华归于沉寂。最后的结局斩断所有念想,霸王终是别了虞姬,自刎乌江。他笑,目光清冷,我们动情演绎着或悲或喜的故事,却无能改变命运伸出手时轻狂的笑。春寒料峭,海棠花还未及开的繁盛,挽起床头低头可见的明月光,是缱绻,是艳羡,是去年今日的徒劳悲叹。
谁愿将,暮色掩藏,解语山水悠长。
他终是要褪去这一身花纹繁复的行头,在更为艰险的道路上前行,如若花开花落都经不起时光,那何不留些血染的外伤。他的背影太过坚实而笑容又太过耀眼,遮没烈阳却无限地放大了星点的希望。或许在随时可以终止的生命长度之内,不应有所托付,挥毫泼墨出的山水画也不能放得下了生死之外的诗意。他不快乐,他很孤独。他一个人走,可他背负着一个家族。
新月已成孤,从陌生到稔熟。相逢到歧路,到如今,无需铭心刻骨。
仓促转身,何须留恋。即便回头也再望不见海阔天空的世界。沉浮苍茫间再饮尽这一杯酒,断了来路惹了一身土。风沙太大,他来不及等,顾不得回眸。
或许就这样孑然一身别了终生,三年多难却无处任佳人凭危。那日一曲唱罢竟等不得海棠花再度开得繁盛就匆匆别了故土,回过神来这一园海棠纵然曾是熙熙攘攘得热闹也难免是过了花期。一别如斯,似是而非的却也就别过了今生。白头吊古风霜里,谁曾想昔日风华的少年竟也开始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叹一句老木沧波无限悲。很久之后,若有人问起,义无反顾,仍是亡命之徒。人心沉浮,天意难断,危楼人独立,后会恐无期。
他是长沙老九门之后,台上艳倾天下的解语花,台下艺绝江湖的解雨臣。他或许终生都在等一个沉默的救赎,裹着累累白骨颤抖的携他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