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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试杀

楼层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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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村落里的往事
 
常在某个瞬间想起关于你的碎片。这些似有实无的曾经,总是想好好藏匿,让它在心中沉淀成过去。然而,我始终疏于保管,不经意间就让它弥漫。
  ●烟花
  那天晚上,带着儿子到广场去看喷泉,喷泉未见,却邂逅了一场烟花。绚烂的花火让儿子分外地兴奋,他学着动画片《猫和老鼠》里面的动作举着双手夸张的又跑又跳。
  而我却被二氧化硫的味道呛得记忆翻滚。
  那时候我是5岁还是6岁呢?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晚车进站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你在前面东张西望的边走边说,那话像自言自语也像说给我听。你说,你二大爷说他家搬到了滨河路滨河小区,离这应该不远了吧!然后,你意味深长地说,丫,你看这城里多好,你想在这地方生活吗,我说想,你又说明天啊,我领你好好转转,这城里可好哩!想过这样的日子哇,就得靠自个……
  后面的话是被风吹跑了还是被我遗忘了不得而知,反正从那刻起我忘了你。
  对岸一簇簇绽放的烟花像童话里讲得那样美丽。我兴奋得忘了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忘了黑夜已经来了。好在城里不比乡村,夜也一样的明亮。待到你满头大汗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满地捡五颜六色碎落的纸片。
  你劈头盖脸地给了我一巴掌,我哭着说恨你。
  后来,有一天你高兴的对我说,丫,今晚爸爸给你看样东西。那晚没有月亮,院子里黑黑的,你哧地一声划着火柴,举向一个纸筒。纸筒嗤嗤地响,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秋日的院子里,很难闻。有些火星窜出纸筒,照着你瘦而温和的脸。你说,这是你自制的烟花,还孩子样的问我好不好看……
  儿子还在兴奋中手舞足蹈,我却无端地红了眼睛,谁把流年暗偷换,烟花开不了一辈子,岁月不能再走回当年。当我静静怀念这些的时候,我已是你当年,而你,在哪里呢?
  ●火炕
  如今,我常常在浓重的黑夜里醒着,被一些碎片照得梦境如同白昼。
  记得小时候偎在热炕上,觉睡得特别香。而最最最香甜的时候就是天快亮的时候了。我常常在那个时候做梦,梦见漫山遍野开满了漂亮的小花。大家呼朋引伴在山野里欢笑,追着天上团团卷卷的白云,一路跑去。跑着跑着,白云越来越低,越来越黑,然后把我卷在烟雾中,呛得我喘不过气。我喊,喊不出声,我挣扎,挣扎不动。最后在恐惧和狠命的咳嗽中醒来,卷起被子坐着看炕缝里面冒出的烟。
  那烟扭动着身子,得意而叫嚣。
  我使劲的咳,妈妈循声而来。冲着院子里的你不住的抱怨:一个大老爷们,什么都干不了!这炕四处冒烟,你就不会坨点泥坯把它重新搭搭?
  说实话,你还真是不会。我就跟着母亲在背后用眼神抱怨——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一个父亲呢。人家父亲会犁地,会盖玲珑的小房子,而我的父亲似乎只会读书。
  你就呵呵的笑,样子傻傻的。
  后来,你亲手架起了一席炕,厚实温暖。不过,你没有坨坯,而是用钢筋和水泥做了板实的水泥板。这种板结实耐用,省柴方便,后来竟然成了全村效仿的模子。连德高望重的二太爷都夸你不愧是文化人,就是知道创新。
  那件事叫我骄傲了好一阵子。原来,我的父亲,并不笨。
  ●信
  用你的话说,我现在已经到了杂念越想越长,文章越写越短的年龄。这个年龄只有感慨没有感动,只有哀愁没有愤怒。
  你说这话的时候,正是我现在这个年纪。而那时的我太幼稚太简单,对于你这些话里的调侃和悲戚丝毫不觉。
  很多情感都是这样,你表达的时候,听的人未必能懂。等你能明白的时候,说话的人已经远去。
  前几日收拾书柜,在角落里发现了厚厚一摞邮票和信封。旧得发黄了,却不曾寄出。
  那是出去读书的第一个学期,恰逢邮票和信封打折,留出必用的生活费,我把剩余的钱都买了它们。记得那天我连夜给你写信,内容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把想说的话满满的倒了5大张。你说,如果思念可以称重,这封信肯定超重了。
  记得当时我跟你说,我要每周给你写一封信。每封信都叫它超重,那时候心里确实有着这股子冲动。可是哇,眼前这不比买时少多少的邮票,留下了多少尚未出发的爱呢!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想了没有去做,等你想做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
  ●灯
  门半开半掩,如冬日里贪睡的眼眸。
  那束灯光就是在门里忽然亮起,钻出门缝,把院子照得通亮,像温柔的手把此刻一身的繁琐、烦累轻轻拂落。
  屋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继而吱呀一声,门缝间的一束灯光散成一片,照亮院子里大包小包全副武装的我,倏地有温暖荡遍全身。人影修长从门口延到脚下,以为会是母亲,却看见瘦削的父亲披着大衣越走越近。
  接着就是扑鼻的烟气,那种劲头十足的旱烟几十年熏染出来的特有的味道,我常笑,十步之内我闭着眼睛认不错父亲。母亲就会在这个时候白眼父亲,父亲就憨憨的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爸!”我喊。
  “嗯”,父亲轻声应允。在这样的寒夜里,这一声应答和灯光一样温暖了漂泊的心;这一声应答几十年来千篇一律,却在多年以后,让我无比思念,甚至椎心泣血……
  父亲接过包,“不是说后天回来吗?”
  “哦,单位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坐在炕上,母亲的喜悦溢于言表。同样的情形,不一样的心情,毕业那年,得知放假,毫不犹豫给家打电话,告诉爸妈腊月二十七我回家。结果因事耽搁,爸说你妈一夜都没睡,灯亮了一夜;妈说你爸一晚上抽了好几袋烟,出去了不知多少趟。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玻璃窗花在一点点融化。
  前天,给父母打电话说十五回家,结果十三走进家门。看见母亲因为兴奋而有些泛红的脸,心里暗喜,其实孝原来这般简单。
  其实,本就打算十三回家,我只是多报了两天。
  门闭上了,一声“吱呀”把满屋灯光关进心里。
  ● 电子表
  表很旧了。拿在手里轻飘得像流逝的岁月。
  母亲递给我时,恍如隔世。浅绿色的塑料外壳上留着深深浅浅的划痕,屏幕上一片灰色,死亡一样宁静,已经忘了在哪个时间它陷入静止,竟会静止的无喜无忧,仿佛绝望了尘世中一切的一。
  然而,青春作证,它曾鲜活的闪动。
  是一个静幽的夏夜。父亲哼着秦腔,踏着月色归来。熟睡的小狗被惊醒,几声吠叫,又惊醒了熟睡的我。父亲用冰凉的手来抚摸我的面颊,好凉!忙把头缩进被窝。
  “丫头,你看这是什么?”
  慢慢把头钻出来,橘黄的灯光下,父亲粗糙的手上悬着一个淡绿色的钥匙链。晃悠悠,晃悠悠,如同微风吹动少女的裙摆。
  尖叫着,一把夺过来。是我期待已久的钥匙链模式电子表!淡绿的表壳温润柔滑,屏幕上一排英文字母闪啊闪,虽然不认识,却看见一颗心形状的图案活着般跳动。我问爸爸,为什么我渴望得到什么东西时,你总会变戏法一样变出来?父亲笑,用脑门顶着我的脑门说,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月色下,土房里,滚起一串脆亮的笑声。
  攥着表,我从繁华的街道穿行,这里曾是矮房低檐,如今已是一片霓虹。时光冲洗着晨昏日月,也一样冲洗着身边的一切。以往随处可见的钟表修理铺已经是硕果仅存,成了稀有物种。
  终于在一个拐角的玻璃上看见修表的字样。诺诺的问:能修表吗?
  老板说拿来看看。我把它递过去,竟有些许紧张。片刻后,它从我的手里活过来,一如初见。
  屏幕上闪动着一排英文字母:ILOVEYOU。心跳的节奏,我,爱,你!
  ●蓝衬衫
  不知为什么那一年风一样流行起了蓝衬衫。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城里乡村,到处都是。
  母亲说父亲,你也买一件吧。父亲忙摆手,都大老头子还赶那潮流,不要。
  我知道一提起菜干母亲的喉咙就发痒,一提起买衣衫,父亲的口袋就出汗,他们的条件反射是被同一年代的同一种收成熨烫而成。
  那是怎样的日子!现在嚼一嚼还有苦涩的味道。
  邻居送的两个馒头留给我们,亲戚送的几个粽子留给我们,甚至,山上采来的黑颜豆也留给我们……那些粗糙的岁月虽然远去,但精细的日子和父亲却没有距离。这让我心里极为不安,父亲挖土的样子越发蹒跚,像一张弓,让人心生泪痕。
  忽然想送父亲点什么,在他的生日。于是,我想到了蓝衬衫。
  有时,父亲旧衣黄卷,倚炕台,靠着枕头,借灯光读书,我就会无端想起少时父亲讲起人伦时满脸飞扬的幸福。儿女绕膝是一种幸福,颐养天年也是一种幸福。只是当岁月爬上父亲的脸越发靠近颐养天年时,我还没能赚出钱来给他买一件能让他开心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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