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秦
天压云低,浓云翻滚,西风吹得漫天旌旗猎猎作响。秦国十万大军如乌云压境地驻扎在易水边,不日即可渡过易水,直抵燕京。
易水对岸,丝竹笙歌,献舞美女纤细如柳的腰肢在狂风中几欲折断。朱红的案几铺着雪白的丝绢,上面摆着了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
葡萄美酒夜光杯,壮士一去几时归?
席间众人皆白衣白冠,只有荆轲一身黑衣坐在当中,面色铁青,神情冷漠,隐隐透着凛然杀气。可是眼中却不经意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忧伤。他的左边坐着削瘦阴沉的燕太子丹,右边坐着矮矮壮壮胡子拉碴的秦舞阳。荆轲面前的几案上还摆着两个漆金雕花红木盒子,一个盒子盛放着樊於期将军的头,另一盒子装着燕地督亢之图,图中藏着淬过毒药的锋利匕首。此匕首乃名剑师徐夫人所造,燕太子丹以百金求得,作为刺秦的利器。荆轲表情淡定,内心却清楚,这次刺秦行动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将永不回来。
犹记当初,看花南陌醉,驻马翠楼歌。他天天和一帮五陵子弟混在一起,喝酒斗狗,仗剑游侠,温柔乡里沉醉。他心存雄图大志,企图将一身武艺卖予识货帝王家。
燕太子丹从倚翠楼最红的紫玉姑娘那里找到了他。当时荆轲喝得烂醉,正枕在紫玉姑娘的膝上呼呼大睡。太子丹阻止了他手下人将他唤醒,就在一旁默坐守候着他的醒来。直从正午等到晚上掌灯时分。
太子将他接到府邸一直礼遇有加,锦衣美食,丝竹声色,连最心爱的美人也送给了他。厚待若此,必有所图。荆轲心里明白燕太子要的是什么。秦王雄心壮志,以图一统六国,成就雄图霸业。秦已灭赵,士气正旺。十万秦军悄压燕境,燕已危在旦夕。太子求的是能力挽狂澜的死士。
从易水这边极目远望,隐约可以看到对岸秦军整齐有序密密麻麻的帐营。铁骑无声望似水。荆轲甚至可以想象到不久的将来,嘹亮的号角将唤醒沉寂的铁骑,十万铁骑将如风卷残云般肆虐燕国的土地。
而现在他就要出征了,不是作为一个战士,而是作为一个孤独的刺客。他将独自面对秦军暴虐的主人,秦始皇。
他觉得最为愧对的人就是樊於期将军,他明明知道樊将军的牺牲是多么的无谓。一个将军不能战死沙场,而是作为这微不足道的饵去面对强大的秦国,以图刺杀那个暴虐的秦国国君。还有比这更悲哀的吗?可是他已无法面对一直厚待他的燕太子。这是他自己挖下的陷阱只好自己往下跳。面对燕太子虚伪的哭祭,他没有愤怒,而是感到深深的悲哀。他不知道作为一个英雄生在这个时代的是幸抑或不幸。
他开始怀念从前那些仗剑游侠、纵情任性的日子了。可是他已不能回头了。
西风凄紧,靡靡丝竹之音越发让人沮丧和忧伤。席间众人皆默默无语,神色黯然。
他就要出征了。他对高渐离说,请我击筑吧,让我为太子高一曲。风烈旗飘,悲壮的乐声穿云裂帛,让风云为之变色。座中人闻变徵之声,莫不发指瞋目。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曲唱罢,荆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啸一声,将所有的悲伤付于易水的风雨,头也不回,就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