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遇见爱情。
无数次想象过爱情的颜色,该是红色的,热烈而大胆;该是粉色的,梦幻而多情;该是蓝色的,浪漫中带点忧郁;该是绿色的,带着勃勃的生机。
那日有着大雾,迷迷蒙蒙,他带上画板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出门。
后来他想,如果他知道那天的出门即将遇到宿命安排的剧情,他会不会避开,避开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低下头,想了一小会儿,摇摇头,随后又沉思良久,最后,依旧摇摇头。
很多年前,他狠狠的在画板上涂抹着的时候,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最终的结果是,油画板成了油漆板,被他同样狠狠的砸在地上,支离破碎,像是他的心。
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来回的回荡,却依旧压不下去心底深处的声音。
他不会避开,因为不想避开。
很多年后,他老了,再想起这个问题,摇摇头,再没有像年轻时那样在画板上泄愤,只是微微一叹,然后嘴角牵起一个微微的笑意,这笑意继而扩大,然后在他不经意的时候,便笑出两行泪来。
泪光朦胧里,有人站在对面,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像是毕加索的画,诡异而扭曲,又像是梵高的画,色彩浓烈的让人不能逼视,想要靠近,却又不得其法,他伸出手,触到一片虚空,那个朦胧的影子忽的退后,失声笑了出来,笑声冷冷,声音飘忽却很清晰,她说:你凭什么爱我?
他猛然后缩,那句话像是千斤的巨石重重砸向他,砸的他晕头转向,很久很久,他才从一片混沌中醒来,他以为自己很会气愤,可他居然笑了,是的,笑了。
他笑的云淡风轻,他说:“凭我有一颗真心。”
那个影子笑的更加尖利,连带整个影子都颤抖起来,“真心是什么,你给我看看。”
他抖搂着手,在心口那里一摸,胸腔里的心跳咚咚有力,他说:“扒开这层皮,心上面刻着你。”
影子再次大笑,笑的跌倒在地,满地翻滚,扭曲凌乱,夹杂着笑声,哭声,语不成句连贯飘出:“真心死了,爱情死了,真心死了,爱情死了……”
回音一圈圈的荡开,犹如魔咒,穿过他的脑子,他捂着头,头疼欲裂,盲目的寻找声音的来源,手触到什么时,下意识的便扣了上去。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头一阵放松,随即便是一阵冷汗,那一直恍惚的不具人形的影子,真真实实的呈现,脖颈就在他的手中……
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后退,人影又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逼近他,眉目瞬间清晰,那曾让他目眩神迷的脸庞上有着冰冷的表情,微略苍白的唇,一张一合:“你看,你杀死了爱情。”
他伸手想要揽住她,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会伤害她,怎么会?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肩的那一刻,她瞬的消失了。
手触到的,是冷硬的画板,纸上是如梦如幻的芦苇荡,水气氤氲间,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俏立一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深情的抚摸上去,未干的油彩被指尖抹了,又沾染到他处,整幅画便斑驳起来,青色像陈年的墙皮,长满青苔,湿润滑腻;红色却像是新鲜的血液,侵进指缝里,似乎开始流动,慢慢的,开始有了温度,之后又一点点的冰凉下去,他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舔了一舔冰冷的指尖,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便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他一脸神秘的说,我要给你个惊喜。
她浅笑着偎上去吻住他的唇,唇齿厮磨间,谁的齿伤了谁的唇,不得而知,只有一股淡淡腥咸的味道,难以言喻,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她站在水气弥漫的芦苇荡,白衣落寞,芦花漫天,如真似幻,他用笔描摹初见的场景,此刻悬挂在名为“蒹葭”的横幅下,她笑问:
“真的有那么美吗?”
“当然有。”接话的不是他,是他画展的投资人,他立在一旁,失去了平日的骄傲,殷勤而谄媚。
她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下来。夕阳将她的影子涂上一层黄,飘忽的不太真实。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他小心翼翼又不无期待的问:“这三幅您最喜欢那副?”
投资人张口便说:“都很喜欢。”目光灼灼,看的不是画,是“蒹葭”中的人。
他低下了头,没有看到她眼神里后来的绝望与决绝。
谁比谁更清醒,谁比谁更残酷?
她柔软的身躯倒下,横在两个男人的中间,热烈的红色刺伤了他的眼,原本属于他的五彩缤纷的世界瞬时褪色,只余一片烟水苍茫,白蒙蒙,像是很久之前的那场大雾。
他又回到初遇的那片芦苇荡,一身落魄,眼前的景物似曾相似,画中的伊人,飘飘忽忽,他画了很久,很久,直到很多年以后,那片白雾蒙蒙的芦苇荡,有了一个疯癫画家的传说。
寻欢拙笔,匆匆而成,琳儿莫要嫌弃!
[ 此帖被李寻欢GL在2010-07-02 23:38重新编辑 ]